城市—森林
文/ 凃佳宜

青翠蓊鬱的林木遍佈大地，鳥兒們在綠色枝枒上輕盈跳躍，小尖嘴中流洩出的是輕快的曲調；松鼠在支幹間奔跑跳躍，一雙骨溜溜的大眼睛轉啊轉，像似似是想從剛撿到的堅果中瞧出些端倪；一隻雪白的兔子在濕軟的泥巴地上左顧右盼，腦中好似想著今天該去哪處跳躍翻滾……，這是一幅多麼美麗祥和的畫面啊！正當一切沉浸在一片溫馨的氣氛時，倏地，一抹橘紅飛躍眼前，幾秒功夫快到讓人來不及眨眼，等回過神時，雪白的兔子早已被撕裂至盡，留下的只是地表上怵目驚心的血紅。空氣間瀰漫著濃濃血腥味，動物們驚惶失措地逃竄著──這是森林日常的景象。在森林裡有數以萬計的動物，而「強吃弱、大吃小」──更是森林生存中亙古不變的法則。

我曾經讀過西雅圖酋長給白人的一篇演講稿〈怎麼能夠出賣空氣？〉中，我看見了人類為私慾的不擇手段。一直以來生活在自然的印地安人發出了悲悽的呼籲，當他們獵殺野牛時，是為了要他們的皮毛做保暖衣物，是為了要他們的肉提供溫飽，他們只獵取他們所需，而不多奪一絲一毫。然而，身處在城鎮中的白人不一樣，當他們坐在通往西岸的火車上時，不少人拿起隨身的獵槍，對著窗外「碰──碰──」地掃射，隨著子彈一發發射出，草原上的野牛也跟著一隻隻倒下，然後人們便從中得到快感並滿足地大笑。

這是令人匪夷所思的，白人自忖著有著上帝得天獨厚的垂憐，進而將對自然的殘害及佔有，視為理所當然。他們利用科技，獲取一切想要的，即使這樣的舉動會改變自然萬物生存的規律，也絲毫不在意；而印地安人當自然萬物是他們賴以維生的夥伴，白人卻只因自我莫名的視覺刺激以及獵殺享受，忽略了每一條珍貴的生命。西雅圖酋長誠懇地呼求人與人、人與土地應該要和諧地共處，他對美國政府發出了這樣的疑問：白人要買的究竟是什麼？你們怎能買賣天空的遼闊、土地的溫柔以及羚羊的奔馳？是啊，人類怎能夠，又憑什麽呢？人類濫用著比自然萬物出色的思考能力，將自我不必要的私慾以及歡愉，建立在「土地的神聖」以及「弱勢的痛苦」上，人類號稱萬物的之統帥；然而，撕開這華麗的表象名稱後，我們所看到的不過是比禽獸更不如的──破碎、潮濕的心靈。

這般的腐敗，不僅對自然，對人類自身亦是如是。

還記得我有次經過台北街頭的一個廣場，驀地看到黑夜中一台亮白的鋼琴，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，手指正飛快地在鍵盤上飛舞著，我不敢斷言他的琴藝是否高超，但我著實深深地被他那賣力認真的模樣給感動了。就在琴聲飛揚之際，「刷──」的一聲，只見一泄不明液體直灑而下，就這麼硬生生地潑在那名男子和他的白色鋼琴上，嗅了嗅空氣裡發酵的味道，這才知道原來不知名的液體是可樂。底下的人們順勢往上一望，幾個衣著光鮮亮麗的青少年正笑哈哈地瞧著我們，嘴裡還不時迸出幾句粗俗的字眼，手上則握著一個空著的紙杯，挑釁地呶了呶嘴。那名彈鋼琴的男子似被嚇到了，我看見他倉皇地抬起頭，眼裡溢滿了恐懼，隨著他雙手激烈的揮舞，嘴巴不斷地張合，我這才發現──他是個啞巴，一個努力活下去的街頭藝人。